利碧嘉.歌絲坦尼露的一生中碰到過很多頑劣的孩子和家長。比如說那些貧苦人家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只是把孩子視為牧場裡的勞力。有些孩子不夠伶俐、有些則太聰明了,又或者是太好動。普通人覺得學校教給孩子們一點宗教和歷史知識就夠了,而校董會和市議會又總是想以最少的教學資源投入培育出儘量多的人才。這樣的教育體制真是可悲。不過她喜歡熱鬧,而且碧嘉發現,只要握緊拳頭深呼吸,還是能讓自己保持頭腦清醒的。再說她也挺喜歡那個不同尋常的、跟大夥兒有點格格不入的古怪男人。
阿朗. 貢是個古怪的男人。非常,非常的古怪。
她敢對著聖經發誓,這男人從未曾跟人約過會、更不用說看電影了,然而他並不像鄉下人那樣土頭土腦。有時,他會顯得很有教養,甚至可以說是謙和之中帶著威嚴。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他明白了當中道理就會很快上手,可顯然有很多東西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所以她並不介意在那個陽光燦爛的週六早上,和他去”埃及戲院”看電影的時候付出兩角五分錢,可奇怪的是,阿朗對於看電影要付錢一事完全沒有概念。當她拉著他去糖果小賣部的時候,他倒是曉得拿零錢來買爆米花和汽水了,還用五分錢買了一包她想吃的檸檬糖。
「我早告訴過你和我約會不費錢。」(原文I told you I'm a cheap date其實有“我很容易被人釣到手”的意思,不過A叔是絕對不會明白的啦。)利碧嘉看著他一臉迷惑的表情大笑起來,她帶著他穿過裝飾華麗的大廳,然後走進了昏暗的戲院。他們坐到了後排,避開那群坐在包廂裏的青春躁動的年輕人,也避開了坐在前排的吵鬧孩子和他們疲憊不堪的父母。阿朗起勁兒地嚼著他手裏的爆米花,以為這次遠足的目的就是來看看戲院內的這群人。燈光變暗了,開始放映有聲電影公司的新聞紀錄片,阿朗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非常緊張地盯著銀幕。
當畫面從布希花園的花樣游泳切換到一位在聖迪戈為顧客在碟子上畫寵物肖像的女子時,她問他:「有什麼不對勁嗎?」
阿朗問:「這些人在哪裡?」他的聲音很大,坐在他們前面的那對情侶回過頭來向他「噓」了一聲。
「什麼人?你說的是銀幕上的人嗎?」
「銀幕上?他們不在裡面嗎?」他留心四處張望,想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當時的情景不是那麼怪異的話,利碧嘉一定會取笑他的。「這些只是圖片,阿朗,是會動的圖片。它們是前些日子在別的地方拍攝的。」
「會動的圖片。」阿朗輕聲說,他往嘴裏扔了一顆檸檬糖,然後專注地盯著銀幕。
她試著叫他放輕鬆享受接下來放映的電影。可惜她的努力註定是白費的。不過到了電影正式開始的時候,阿朗終於放鬆了一點點。他看「黑暗走廊(Dark Passage)」時表現出的濃厚興致一定會讓保加和芭歌感到很驕傲的。(注:Bogie and Bacall五、六十年代美國著名情侶影星。保加拍過最著名電《北非諜影》Casablanca
春天的時候托爾金教授搬到牛津市郊一座小屋去了,那房子有一個很大的花園。他家離學院很近,所以他做研究工作和上課都很方便,可是他呆在學院的時間比以前少了。據說他正埋首於一個大型研究專案,主題好像是反戰,所以他的朋友也沒有追問他。到了仲夏時節,他好像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無論是在自家庭院,或是在學院莊嚴神聖的禮堂,人們總會聽到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一種古怪的語言。
托爾金家的庭圈已經荒廢了好些日子了,然而最近幾個月那個花園卻引人注目地豐饒茂盛起來。花園裡的花草幾乎是在自由自在地瘋長,完全沒有英國庭園那種整齊劃一井然有序的死板勁兒。路過的人都驚嘆於園內植物的繁茂和美麗。蔬菜和香草跟各類花卉混種在一起,圍繞著庭院生長的幼樹則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離了外面的世界。本地的花王們都快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瘋了,更要命的是托爾金夫人拒絕加入當地的婦女會,還拒絕了分享園藝秘密的請求。據說托爾金家請了一位園丁,可是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在園子裡工作。
那年秋天,托爾金夫人終於賞光參加了村裏幾個農藝競技會。她參賽的每一種蔬菜都拿到了該競賽項目的桂冠,她的蔬菜無論是外形還是味道都是最好的。女士們嫉妒得眼都紅了。參賽蔬菜上的名牌都寫著「托爾金伉儷和L.戈拉斯」。這位戈拉斯園丁成了最受熱棒的名人,可是沒有人親眼見過他,或者她,或者他們。
阿朗溫柔地握著她的手,漫步在道爾小鎮滿是灰塵的人行道上。他們一邊欣賞著路旁商店的櫥窗,一邊有一句沒有一句地閒聊。她很愛聽他的嗓音,她更愛他偶爾吐露的那種難懂的方言,他的聲音是那麼令人愉快,而且富於旋律感。利碧嘉拉起阿朗的手掌,看著那些厚繭和舊傷痕交織形成的古怪紋理。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麼工作,他的一雙手一定沒少遭罪。
「這是什麼?」她摸著他手腕上一道長長的傷疤問道。
「奧克斯留下的刀傷。」他告訴她。
「奧克斯?奧克斯是什麼東西?是你給馬匹釘馬蹄鐵的工具嗎?」
阿朗聳了聳肩,很顯然他聽不懂她話裏的生僻字眼。他停下腳步躬起背,擠出一副可怕的鬼臉咆哮道,「奧克斯。奧克斯…壞人,不是人類。只會傷害人類。奧克斯,不在這裡太好了。」
他那副模樣逗得她大笑不已,他們繼續散步。「唉,」她咕噥道,「我一點也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個又是什麼?」她戮了戮他另一隻手上淡淡的傷痕。
「山怪造成的箭傷。」
「好啦,好啦!我不問你啦!來吧,我們去街角的噴泉喝一杯啤酒。」
「啤酒?啤酒很好啊。」
「噢呵,你對那個字的意思倒是明白得很呢,可不是嘛!你們男人…都是這樣。」
利碧嘉.歌絲坦尼露說得對極了。
萊戈拉斯舒舒服服地背靠在一棵老橡樹根部的樹洞裏,那種舒適的程度就好像那棵樹生來就是要給他做椅子用的,就是要給他釋放身心用的。精靈環抱膝頭,合上了眼晴。他今天沒有唱歌,但他在喉間發出的輕吟依然在向四週的所有生物傳遞著訊息,而大自然也關注到這位寄居在英國鄉郊小角落裏華彩奪目的生物。小鳥們飛落到他頭頂的樹枝上啁啾著表達它們的同情。像往常一樣,萊戈拉斯用心與圍繞著他的世界交流,他不再害怕去看這個世界了,可令人憂傷的是,他從未得到過回應。他能模糊地感應到附近的人類,能感應到遠在倫敦的柯林。可是他無法感應到阿拉岡身上那股特別明亮熾熱的火焰。萊戈拉斯把他的心靈觸覺儘量地延伸,雖然精靈有天賦的能力可以把心靈觸覺無限伸展,可是他卻無法跨越時空的差距。他並不知道遊俠也追隨著他來到了這個世界,更不知道他遲到了七年之久。
萊戈拉斯停止了哼唱,憂愁地蜷起了身子。他在這個世界上依然很孤獨。老橡樹盡力安慰它懷抱中的這位皇族,然而連這裡的樹木也說著不同的語言。「別擔心,老橡樹。」萊戈拉斯對身後的樹木說。「在你的同伴中你是一棵古樹,可是跟我的年紀相比,你還是一棵幼苗。我有時間,有足夠時間等待。我並不是命中註定要在這裡消亡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人來找我的。」
「萊戈拉斯?」教授過來找他了。
「我在這裡。」他的聲音僅可耳聞。「來吧,我會告訴你更多的故事。」
阿朗與利碧嘉坐在藥房靠窗的沙發上,恰巧看到她的大學同學和三位女生一起在窗外走過。碧嘉毃了敲窗玻璃,看到她們驚奇的表情不禁大笑起來。她的朋友跟那三位女生道別之後走了進來打招呼。自從去年冬天的學校聚會後,她們就不曾見面了。
「莎迪!」她高聲喊著站起來親了親朋友的臉。「你來道爾做什麼呢?」
「來探望我的阿姨和叔叔啊!利碧嘉,見到你真好!你的課教得怎樣了?」
她一邊向她的同學發問,一邊卻一個勁兒地盯著那位在沙發上站起來,等著被介紹的男子。
利碧嘉嫣然一笑朝她的同伴揮了揮手,「他是我一個熟人…阿朗。」
「阿拉剛,」他輕聲說著面帶親切的笑容點頭問好,他輕輕地拿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節。「願為你效勞。」
莎迪被他高貴的舉止迷住了,她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你說你是阿拉剛?哈!你一定也看過托爾金先生的小說吧!這是大學校園裏書蟲們的熱門話題呢。」
「什麼?」阿拉剛和利碧嘉同時發問,他的天藍色眼晴裏充滿了迷惑。
「那本新書叫 《魔戒之護戒隊》。有一個隊員名字叫阿拉剛,又名神行客,還有人叫他遊俠。」阿拉剛站得更直了,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明朗了、好像比太陽更為明亮。「你知道吧?」莎迪有點慌亂地繼續說,「就是魔戒啦?有壞人索倫,巫師甘道夫、哈比人和精靈什麼的!我肯定你有看過。」
阿拉剛猛地坐了下來,他想弄明白她剛才說的那番話,可是他心亂如麻。
(待續)
第16章: http://blog.5d.cn/user40/Anniek/200909/524074.html